淑荣说把船开到湖中间

那天清晨的露水还没干透，淑荣就拉着我去划船。她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，麻利地解开系在柳树上的缆绳，冲我眨眨眼："今天咱们把船划到湖心去。"

一、湖心处的秘密

淑荣总说湖中央藏着我们这个小县城最干净的风景。她扳着手指给我数：

• 东岸是新建的住宅楼，阳台上晾着五颜六色的被单
• 西边总停着三辆卖烤肠的三轮车
• 南岸的观景台每天下午四点准时响起广场舞音乐
• 只有湖心，什么也没有

木桨划过水面时，淑荣突然问我："知道为什么要把船划到中间吗？"没等我回答，她自己先笑出了声："因为在那儿啊，连自己的影子都找不到。"

1. 消失的影子

正午的太阳直直照在头顶时，我们的影子真的不见了。淑荣把桨横在膝盖上，从兜里掏出个皱巴巴的烟盒。她抽烟的样子很特别，总是先用指甲轻轻弹三下烟嘴才点火。

二、船上的辩证法

淑荣管这种划船方式叫"辩证法的实践课"。她说岸边的人看我们是两个移动的小黑点，我们看岸边是模糊的色块。这让我想起《湖滨散记》里说的："要真正看见风景，就得先成为风景的一部分。"

有次我们带着保温桶装了点凉面：

• 香菜是淑荣她妈清早现摘的
• 芝麻酱用玻璃瓶装着，瓶盖上还沾着去年的标签
• 切得粗细不均的黄瓜丝泡在盐水里

船晃得厉害时，淑荣突然按住我的手腕："别急着稳住船，你感受下，现在咱们像不像锅里的两粒饺子？"

2. 关于平衡的谬论

老船工教过我们，船要翻的时候得往反方向压重心。淑荣却发明了自己的理论：

1. 先让船自由摇晃三下
2. 在第四下时突然伸直双腿
3. 像踩住某个看不见的地板

这法子居然真管用。有回遇上阵风，整个船舷都贴到水面了，她这么一弄，船像被无形的手托了起来。后来我在《流体力学基础》里看到类似原理时，突然想起淑荣沾着芝麻酱的嘴角。

湖心的鱼也特别，它们不怕人，会凑到船边啄桨上的水珠。淑荣说这是因为："在真正的中立地带，连鱼都知道没必要设防。"

三、漂流的坐标系

有天我们带了指南针，发现所谓的湖心其实每天都在变。淑荣在船板上用铅笔做了记号：

后来我们发明了新的定位方法——以淑荣的草帽为圆心，以她胳膊的长度为半径。这个临时坐标系能维持到她第三次调整坐姿为止。

漂着漂着，淑荣突然说："其实我们从来就没到过真正的湖心。"她指着远处不断变化的水纹，"你看，中心点永远在和我们捉迷藏。"

夕阳把整个湖面染成橘子酱颜色的时候，淑荣把桨递给我："该回去啦。"她的蓝布衫后背汗湿了一片，像幅没画完的水墨画。回程的船尾拖着长长的波纹，把那个永远追不上的中心点，轻轻搅碎在金色的涟漪里。